再次提起这只猫,我要讲讲我跟它之间的关系。它对我压根没有宠物对主人应有的亲热,我回家来,它不会仰着个脸蹭过来迎接;而我出门去,它也不会撅着个尾巴赶着路送别。它每天半死不活地趴在窗台下舔爪子基本上就是它全部的工作了。同样地,我对它也没有主人对宠物惯有的疼爱,我每天递给它三顿饭差不多就是对它全部的恩赐,偶尔在着实受不了它身上浓烈的气味的时候抱它去洗洗澡,这便算是我们最亲密的接触。我给它洗澡也就像在洗某个毛绒玩具一般,仿佛它不是活物,尽管它的眼中有一种让我心悸的光。是的,它的目光常常让我心悸不已,是那种目光迫使我把它一直留在身边而没有择取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把它从窗口处扔掉。我和它好似一对没有感情却生活在一起的夫妇。 在同一个屋子里机械地吃饭、睡觉,甚少有接触和交流。我们持续地生活在一起基本上缘自于某个无形的生活契约或者某种内在的生活惯性。也就是说,我和它生活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4是一项公理,根本无须去证明。
我给这只猫取了个神乎其神的名字,叫"鬼鬼"。
我喜欢躺在他宽厚的怀抱里看他的眼睛。他的怀抱是中年人特有的那种怀抱,温暖而安全。像是在大雨滂沱的天气里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干,只是觉得很舒服很舒服,甚至恍惚以为有无数的小精灵钻进了我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给我按摩,及至就这样一躺到灭亡我也觉得足够了;但是他的眼睛却不是中年人特有的那种混沌而沧桑的眼睛,他的眼睛尖锐而锋利,仿佛可以洞穿一切。黑暗中,他的眼睛会变成天际的两颗零等星,有光,强烈的光,像鬼鬼眼中那种令我心悸的光一样。是的,他和鬼鬼的眼睛里有如出一辙的目光,无法形容,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正是这种独特的目光让我和他相爱,又让我和鬼鬼生活在了一起?——我总是又太多的疑问,如同一个用夸张表情打听着家长里短的长舌妇。可不同的是,我不会像长舌妇那样把这诸多的疑问用嘴舌提出来。我要让它们在我肚里积淀,结晶成顽石,在某天我升入天堂的途中,这些顽石再沉沉地拽着我掉下地狱。
他嘴巴一动,我就知道他又要重复那句老话了,这不是人上了年纪后的罗嗦,而是上天不时地通过他来下达的警告。其实不用他说,这一点我也比他更清楚。他有老婆、有孩子,我却还只是个在校大学生。要说下场,我必然会比他更惨的。如若我是个巫师的话,我就会清楚地在水晶球里看见自己的命运。破解我的命运如此简单,简单得如同小学算术题,哪怕不是巫师,没有水晶球,傻子也能猜到几分。所以,我就轻易地(或许是不负责任地)给自己的命运下了结论。
没好下场就没好下场吧!管他妈的,谁叫我和他都是男人呢!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大一样。那时候,我喜欢在厕所里偷看其他男生解手,然后脸红心跳地浮想连翩。而一旦遇见喜欢的男孩子时,我又想尽办法地去接近他,而且时常还会有想与他肉体接触的冲动,我不知道这究竟时怎么回事。我的家乡不是个开放的地区,这些事情我不可能讲给任何任听,没有人会理解。我甚至决定要把这些秘密牢牢地藏死,带进坟墓,化为泥土。然后,我就尝试着在人前去过世间规则规定好了的所谓"正常"生活。我找女朋友,想在其中寻找可能有的点滴快乐,我却基本上失败了。
我有一七八的个头,有不丑的长相,有不错的学习成绩。在中学,这样的男生找个女朋友问题应该不大。可要命的是,我对女生的要求却很少有人能达到——不是说什么很具体的要求,只是说整体上让我欣赏、让我心动的女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的,而并不是要求那女生必须得多优秀多完美。在退而求其次地陆陆续续勉强找了几个女朋友之后,发现自己跟她们相处起来实在是太累,我觉得她们给不了我需要的爱情,我也给不了她们需要的爱情。所以这些感情就都在没开始多久便速速夭折了,在我心头留下的感情疤痕如同一条条红色的蚯蚓,又如同某张神秘的藏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