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士元的书房内,平日不准两个儿子踏入,此时思浩趁著父亲专注於自己的手掌时,他双目迅速流览一番,墙上有一张墨梅,画得龙飞凤舞,劲健有力,题的款是简单的一行行书∶"姜士元绘于台北",下面写著年月日。"爸爸真是多才多艺,"思浩想,他早就知道爸爸能画,还会雕刻。至於字,不管行草隶篆爸爸都是行家。
思浩的眼光望到书桌前面,一眼看到那本泛黄的日记本,他的脸蓦的红了,爸爸又想起了舅爸!那本日记里,到底有多少他们的秘密,爸爸不是说不再想舅爸了吗?他为什麽要这样呢?偷偷的去注视爸爸,立即发现爸爸也在注意自己。
思浩调回眼光,望著桌上的一个砚台。这是雕刻得很精致的石砚,砚台是椭圆形的,一边雕刻著一株芭蕉,顶头是许多的云钩。砚台右上角打破了一块,在那破的一块上刻了一弯月亮,月亮旁边有四个雕刻著的小字∶"云破月来"。思浩感到这四个字有点无法解释,心想、如果是取"云破月来花弄影"那句的意思,则砚台上并没有花。思浩伸出右手不禁拿起了那个砚台,仔细的赏玩。
姜士元正在看著思浩的左手,但他也注意到思浩右手拿起了那个砚台,和他脸上那个困惑的表情。於是,姜士元笑著说∶「那砚台上本来只有云,没有月亮,有一天不小心,把云打破了一块,我就在上面刻上一弯月亮,这不是标准的‘云破月来’吗?"
思浩笑了,把砚台放回原处。他暗暗的望著他爸爸,奇怪著这样一个深沉的中年男人,也会有些顽皮的举动。姜士元扳著思浩的手指,开始说了∶「思浩,看你的手,你的个性十分强,但情感丰富。你不易为别人所了解,也不容易去了解别人,做事任性而自负。可是你是内向的,你很少向别人吐露心事,在外表上,你是个乐观的,事实上,你悲观而孤僻。对不对?」
「爸,你说的真准耶!」思浩说。
姜士元苦笑了一下。脸上却莫名其妙的散布著一层红晕。姜士元望著眼前这苹手,如此厚实的皮肤,如此纤长的手指,一个钢琴家的手。他耳边忽然响起浩平曾经说过∶"士元,如果有来生,我将成为一个出色的钢琴家"
姜士元对这苹手的主人匆匆的瞥了一眼,大儿子思浩那份淡淡的羞涩立即传染给了他,不知道为什麽,他竟觉得有点紧张。轻轻的握住大儿子的手指,他准备仔细的去审视一番。但,当他才再度接触到儿子的手,他也猛然震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是冰冷的。他望著儿子,突然有一个冲动,想紧紧握住思浩这苹冰冷的手,把自己的体温分一些给他。
姜士元发现了自己这想法的荒谬,他的不安加深了。他又看了思浩一眼,思浩竟然脸上的红晕异常的可爱,柔和的眼楮中有几分惊慌和畏怯,正怔怔的望著他,那表情像极了当初的浩平,他全身忽然颤抖的起来。思浩那苹冰冷的手被动的平伸著,手指在他的手中轻轻的颤动!他低头去注视思浩手中的线条,但,那纵横在思浩手掌中的线条全在他眼前浮动。
过了许久,姜士元才能认清思浩手掌中的那些线条,可是,他不知该说些什麽好,他几乎看到的是浩平的掌纹。他改变目标去注视思浩的脸,宽宽的额角代表智慧,眼楮里有著梦、有幻想,还有著些许迷惑!其他呢,他再也看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的情绪纷乱得奇怪,心里全是浩平的影像,这孩子越长大越像他舅爸。
好半天,姜士元终於定下心来,接触到思浩那温柔的、等待的眼光,於是,他再去审视思浩的手∶「你有一条很奇怪的情感线,恐怕将来会受一些磨难」他抬头望著思浩的脸,微笑的又说∶「太重感情是苦恼的,要打开心境才会快乐。」
许久,姜士元抬起头来,放开这苹手∶「思浩,爸爸的能力有限,我没有办法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郑思浩收回了他的手,那份淡淡的羞涩仍然存在。他看了父亲姜士元一眼,他那深邃的眼楮有些不安定,他敏感的揣测到父亲在他的手中看到了什麽,却隐匿不说。"谁也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思浩内心想著,然後微笑的问说∶「爸爸,你有给自己看过手相吗?」
「喂!爸,哥,你们也看太久了吧!该轮到我了吗?」小儿子品贤伸出了他的右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