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进了一家药房,平静的说∶「请给我安眠药片!」拿著药片,他又跨进另一家药房。
回到家里,他十分疲倦了,把收集好的三十几片安眠药藏在抽屉中,他平静的吃饭,还帮爸爸洗了碗。
黄昏的时候,天变了。窗外起了风,雨丝从窗口斜扫了进来。郑思浩倚窗而立,凉丝丝的雨点飘在他的头发和面颊上。他怔了一下,望了望窗外的夜色和雨丝,用手托住面颊,他沉思了一会儿,开始写一封简单的信。
"程老师∶再见了!我先走了,没想到我会步上舅舅的後尘,别骂我懦弱,别责备我是弱者,在这个世界上,你给我快乐过,也给我哀伤过,甚至也给我幻想和绝望过。现在,带著你给我的一切一切,我走了,相信我,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心中的难过一定胜过你看此信的时候。别为我伤心难过,想想看,我活著的时候就与欢笑无缘,走了或者反会得到安宁与平静。因此,当你为我的走而难过的时候,也不妨为我终於得安宁而庆幸。但愿我能把你身上的不幸一起带走,祝福你,也希望在以後的岁月里,你能得到快乐和幸福。再见了!老师!让我再最後说一句∶老师、我爱你!浩。"
郑思浩信写完了,冒雨走到巷口去寄了信。回到家里,夜已经深了。姜士元正俯岸专心的在写著书法。
"爸爸,再见了,原谅我的不孝,我要陪舅舅去了。"郑思浩他远远的站立在他爸爸的身後,忽然觉得喉咙缩紧了,眼泪涌进了眼眶。他开不了口,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到桌前,他找出了药片,本能的环视著室内,熟悉的绿色窗帘,细雨打著玻璃窗,风大了。郑思浩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想起落霞道上,他和周信义勾肩搭背互诉著他们的隐秘和他们对未来的憧憬。他依稀听到周信义在弹著吉他唱他们的歌∶"思念总在分手後!"这一切都已经隔得这麽遥远。他觉得眼角湿润,不禁低低的说∶「阿义,我们始终是好朋友,我从没有恨过你!我知道你喜欢品贤,只是他还小。」
接著,他眼前浮起何永生那坦率热情的脸,然後是叶俊龙、何振昌、叶耀康,一张张的脸从他面前晃过去,他叹了口气∶「我生的时候不被人所了解,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十九年的年轻岁月,黄梁一梦而已!」
他低低的说,拿起杯子,把那些药片悉数吞下。然後,平静的换上睡衣,扭灭了台灯,在床上躺下。迷迷糊糊的想著,望著天花板上出现程震东的笑容,他终於失去了知觉。
看著灵堂上郑思浩那阳光灿烂般笑容的遗照,姜士元的心都段段的粉碎了!那段不该回忆的往事,却又阵阵系上心头?泪眼朦胧!唤起对儿子思浩的思念与不舍,"思浩!你怎麽忍心就此离爸爸而去,我早该料想到的,你口中的那位程老师,就是爸爸的旧识,程震东!」
灵堂上,何永生,叶俊龙、何振昌、叶耀康,他们都来了,尤其是叶俊龙的出现,姜士元竟然浑然不觉,他双手紧握著、哀莫地立在灵堂旁。
他几乎没有眼泪了。他不在乎长辈不能亲送晚辈的礼俗。他要亲自送爱子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天啊!二十几年前,郑浩平的往事再次重演,同样是十九岁的年轻生命,一个是割腕!一个是服药!这都重重伤了姜士元的心,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他历尽了三次深爱他的人离他而远去!
「不,思浩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爸爸。」
「思浩···」姜士元忍不住一声长吼!
灵堂外,在远远的菩提树下,站著一个人,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他的身躯,他双眼失神地望向灵堂内所有的活动,他却提不起勇气到灵堂前给思浩烧一柱香,他、程震东算是彻底的失了魂了,只听到他的口中喃喃自语∶"思浩,思浩,等等我,让老师来陪陪你···"说完话,似风般的消失在人群中,不久,只听到一声大货车的紧急煞车声,他静静的横躺在车轮下,静静地,静静地····
在思浩爸爸书桌的抽屉中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的好开心,旁边站的是一个高一点的男生,他的嘴唇好黑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