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老不正经呢?"老妈是家里的权威,绝对不会让老爸掌握舆论导向的,"你看人家长海,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不少钱,家里又有房又有地,人又长得壮实,脑子又活,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搞就灵,人家当然要求得高一点,有啥不对?"
"条件再好也要看看自己的年纪啦,过了五十岁,就没人稀罕啰!"
"他自己有想法的,不用你瞎操心!上个月听桂芬说,我嫂子给他介绍了一个女的,说是四十一岁,是镇上的小学教师,男的三年前喝酒开摩托车撞死了,有个女儿在市里读高三。"
"哦,有这事?长海去看人了吗?"
"看过了,没想到以前他们俩个认识。那女的说是等女儿放寒假回来了,娘俩个商议商议再定。"
"大人的事,她小孩瞎操心干啥?长海怎么说?"老爸来了热情,停住了筷子。
我不由竖起了耳朵。
老妈帮老爸稍微加了一点酒,不紧不慢地说开了:"听桂芬讲,我嫂子这次约了那女人的大姐,她俩也是认识好多年的熟人了。后头长海随我嫂子去了她大姐家见了个面,还捎去了不少东西,给她女儿买了一台时髦的MP3."老妈注意到我们都在专心听讲,故意喝了一口饮料,停顿了下来,延缓气氛。
"你倒是接着说呀!"老爸看出老妈又在卖关子,有点气恼。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去相亲!"老妈挖苦了老爸一句,话音有一点点得意:"见面以后没说什么事,长海和那女的没讲上几句话,都是两个老女人在瞎聊。"
"长海对那个女的中意吗?"
"也没表什么态,只是人家递给他烟的时候,他客气说自己不会。真是的,会抽烟怕啥?那个死掉的不光是老烟鬼,还是个酒鬼!长海有哪点不如人家?回来后我嫂子抠了长海几句,说要是成事了,他还得赶忙戒烟哪!看你们这些个男人,外头打扮得中规中矩得很,其实呀,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装得一本正经!"
"就你们女人喜欢损人。我要是长海啊,不光要当着大家的面抽烟,还要猛抽,省得以后烦人。"
"长海才不像你呢,你看人家多老实。"老妈毕竟是袒护长海叔的,觉得话题有点偏,就继续说上了:"回头我嫂子问他感觉怎么样,他也没说好坏,只是讲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他,先听听人家意见再定吧。"
"傻瓜。"老爸总结了一句,一口把酒喝干,开始吃饭。
我一字不漏地听完整个过程,心里苦涩得不是滋味。嘴里咀嚼的鳗鱼干变得又硬又咸,还有点苦,而且塞牙,一点不好吃。我没有喝完杯里剩余的红酒,就敷衍了事对老妈表示吃饱了,躲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心里酸得有点想哭。没想到长海叔不甘寂寞,在谈婚论嫁。怎么会这样?梦回千百度的终极偶像,即将化作稍纵即逝的过眼烟云,我觉得整个世界摇摇欲坠,万念俱灰。自从发现自己无可挽回的同性倾向后,我一直艰难地在世俗间蜿蜒游走,不敢袒露自己哪怕最微弱的心声,我也数度试图找寻,最终总是失望而归。长海叔的出现拨开了我混沌萎靡的世界,让我沐浴到明媚的阳光。多好的长海叔啊!强壮,憨厚,朴实,仁爱,举手投足细细数来都是优点,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简直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可是转眼一切都将烟消云散,生活重归平淡如初,我觉得我就像一个挣扎于苦海的囚徒,历经极度自虐的苦修,今日终于望见超度的彼岸,却最终发现所谓乐土只是一帘春梦!
我很快就会失去长海叔了!他会有新的老婆,还有女儿。他会把爱全部倾注在她们身上,不会有任何保留。我的所有希望都将付诸东流,只有躲在一边羡慕得心痛!我仿佛看见了他家小院开始热闹非凡,鸡飞狗叫花红果绿,一家人和谐地进进出出,每次迎眸时的莞尔一笑,都是那样地意味深长;而我,逐渐沦为一个尴尬的访客,心虚地坐在院子的角落,不停地看着手表,拿捏着起身告辞的恰到时刻。
但是我又能要求长海叔怎么样?他是条正值中年的汉子,他应该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归宿,他已经尝尽人间疾苦,难道还要孤独地度完余生?脑海中倏然响起了一句歌词"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想想竟然有点对号入座,是的,如果我真的在乎他,就应该祝福他,为他高兴。我应该表现得兴高采烈,竭力撺掇长海叔早日组建新的家庭,像逢年过节的狗儿一样兴奋得跑前跑后地为他张罗,直到把他送入喜庆的婚房,然后虔诚地站在星空下,为他祈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