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更久以前就已发觉我同志的身分,当时孩子还在国中就读,为了让子女保有所谓完整无缺、 幸福和乐的家庭,我深知她这几年来一直在强迫自己隐忍下来。后来孩子到了就读大学的年纪,她 透过她在美国当医生的舅舅协助,帮孩子在当地申请到一所不错的州立大学,随即将我的两个孩子 送往美国留学,并且表明她也想一起前去当地社区大学读书,如此也可同时陪伴及照顾孩子们。我 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默许她如此的擅自作主,或许我们这对早已无实质鱼水关係的夫妻,这些年来 都在企图找寻相互解套的方法吧?她自称是我人生的棋子,而我则自认是她人生的帐户。结婚以来 我们一直宛如家人亲友般,而非亲密的爱人,相处到最后话题似乎就只剩下子女的教养问题。我们 对彼此的态度虽还不至于相对如「冰」,却也构得上相敬如「宾」吧?唉,夫妻两人的关係虽然如此亲近,心灵距离却是相当遥远,这莫非是我们人生中最大的悲哀?
因此,除了年初过年时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度过了短暂的农曆年外,这两年多来我一直是独居那栋偌 大的房子里。我现在日常除了重拾写作、绘画等年少的嗜好外,一星期有两天是安排自己去社区的 老人中心教教那些老大哥老大姊们简单的生活英语会话,过过当老师的癮。此外,我不时是一个人 去、看展览、逛书店、买CD,生活看起来虽有些单调孤单,却因为颇符合原本孤僻的个性,倒也能 够自由自在地乐在其中。 或许年纪已到天命之年,体力不再像年轻壮年时能够随意挥霍,因此在偶尔出入同志圈内场所或上 网交友时,我不再抱着积极寻求的想法,而是持着随缘不求的态度,甚至往往也只是怀着冷眼旁观 的心境。虽然,我对于在圈内寻求真爱,已不再怀抱着希望;只是内心深处仍期盼着:能够在人生 的餘年里找到一够心灵契合、心意相通的人相守,除了感情上有所寄託外,闲暇时也有人能陪我聊 聊天或是到处走走,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做爱那档事现在就不是那么地重要。对于这些年来自己 身心灵的大幅转变,也着实让我感到讶异,而程宇就在此时,闯进了我平静恬淡的生活中。
「你在想甚么,想得那么入神?」身旁的程宇不知几时醒来了,他轻声的问着。「呃,你醒了?大阪城就快到了,你看那就是天守阁,可以搭乘电梯直达阁楼,眺望整个大阪市区 ......」程宇听我解说着,并未留意到导遊的介绍。「你怎么那么熟悉?」他问道。 「我以前就时常来日本,大阪少说也来过十几次了。要不是这是你第一次来,还有想到跟团来日本 旅行比较经济且轻鬆;否则我本来是打算自己带你来自助旅行的。」程宇伸出手握住我,同时转头 望着不远处傲然独立的大阪城堡。我蓦地想起我们初遇的情景......
我还记得那是在八月的一个週日的晚上,当时因为午后即细雨纷飞,但却驱散不了空气中的炙热感,眼看着无法去住家附近的公园散步,一个人又闷的慌,后来在抽屉里无意间翻到了一张久置的回 数券,于是兴起去「乡村游泳池」游泳的念头。其实原先我是常去「乡村」游泳的,后来由于发现 了另外一家设备更好的游泳场地,我这才不再去「乡村」了。
许是下雨天吧,来游泳的人出奇的少。我独坐在水雾氤氳的蒸气室里,享受着喉咙被蒸气浸润的舒 畅感。一个年轻人进来,他的身影在水雾中虽看不真切,然而透过眼睛餘光我知道他有意无意地在 打量着我。不久,我起身离开,换来到了按摩池浸泡,那年轻人随后也选坐在我身边一起接受按摩 水柱的冲打。我闭目假寐一会儿,再启眼时却发觉有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转头跟身边的那小夥子頷 首,他腼腆的回笑。「真是傻不隆咚的人!」我好笑的想着。他似乎误解我的表情,怯怯又木訥的 开口了:
「对不起,我......你的头髮长得相当浓密哦,真......真令人羡慕!」 好唐突的一句话,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我决定捉狭的说: 「呃?所以你刚刚在蒸气室才会一直盯着我看吗?」
「嗯......是啊!」 他的脸霎时转红,不好意思獃笑了一阵子才吐出话来,「因为我的头髮不多,所以特别羡慕头髮浓 密的人。」他边说着边将自己的泳帽脱下,尷尬地用手梳弄着头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