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我问老鬼你不是说不好意思叫的吗，他说自己也没多想，借着酒精作用就叫出来了。我说你那些台词真的太肉麻啦，什么"感谢你们成全了我们"，"每天过得好踏实好踏实哟"，你平时讲话不这样啊，怎么酸成这样！他说你个欠扁的小混蛋，一天不挖苦我你难过是不是！

　　 饭后，老鬼提出要给爸爸修电脑。爸爸把老鬼引进书房。老鬼看着一屋子的书和文档，目瞪口呆。

　　 "我爸爸很有文化吧！"我炫耀。

　　 "书读得多，真的就通情达理啊！"他感慨。

　　 "咦，"老鬼打开电脑，"这不是《断臂山》吗？"

　　 我凑过来一看，果然是《断臂山》的壁纸。爸爸以前一向是用自己拍的风景照当桌面的，头一回看到他用其他素材当桌面。

　　 爸爸走进来，"老鬼啊，麻烦你了，你看看这个输入法，我跟你讲讲怎么回事，我一点这个，它就消失了……"

　　 老鬼很厉害："我已经知道原因了，我来解决吧，不算麻烦的。"

　　 "爸，这壁纸？"我们留老鬼一个人在那里捯饬，私下里交谈起来。

　　 "啊，那个啊，你妈妈换的。上次我专门去租了这张碟来看，作为启蒙教育的，结果没想到是个悲剧，你妈妈看了哭了好久。你也知道你妈妈多愁善感的，看琼瑶剧都要擤鼻涕，看了电影以后，他准是联想到你们了，哭得可伤心了！"

　　 "哦……"

　　 "她说当同志太苦了，我们应该让牛牛快乐，不要再为难他。很煽情吧！"

　　 "有点。"

　　 "你看过吗？"

　　 "嗯。"我可爱的爸爸，我相信没有几个同志没看过这个吧。

　　 "然后我就想啊，去租一点表现同志快乐生活的片子。碟店的老板给我推荐了一本连续剧叫《同志亦凡人》。好多好多碟，我还真吃不消看！"

　　 我回忆了一下这部片子的情节，全身的毛发都耸起来了："这片子很烂，别看了！"

　　 "是，因为片数太多，我就没租了。"

　　 "哦——爸，你怎么去租这种片子的？怎么跟老板说？"

　　 "怎么说？我说老板我要看关于同性恋的片子，推荐一下。"

　　 "你……怎么说得出口……"-_-b

　　 "他都好意思租，我还不好意思借啊！我好奇，我喜欢，我就要看！"好吧好吧，谈话到此结束吧，你彪悍，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you're my super star。

　　 "牛牛，小牛子，快来快来！"老鬼神秘兮兮。

　　 我凑过去，毛发再次竖立，IE收藏夹里都是些gay网站，我头一回知道原来gay网站还有专门的导航网站。其中有一个收藏条目题目特别长，特别引人注目，题目是"我发现我的儿子是GAY，该怎么纠正，急！"我忍不住点开了。这是百度知道里的一个页面，里面的回答大多数靠谱，少数扯淡。我虽然不确信父母会通过这些网站能对同志群体有完全正确的认知，但是我感受到了来自他们的暖暖的爱意。这股强大的爱，能完全将我包容融化，无论我花几辈子的时间，都难以偿还。

　　 "牛，你怎么了？"

　　 "别吵！让我感动一下！"我用手背使劲揉眼睛。

　　 老鬼握住我的手，十指紧紧地相扣。我知道，他是在鼓励我呢！

临走时，妈妈向我要了家庭地址，我没多想就给了。过不多久，我就收到了来自家里的第一封信。

　　 信封、邮票、邮戳、信笺，这些东西我小时候曾热衷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已经离我非常遥远了。我几乎不相信在我的有生之年还会收到这么传统的信件。

　　 信写了很多，厚厚一沓——

　　 亲爱的牛：

　　 本来是由你妈妈执笔写这封信的，但是她写了又撕，总也写不好，就由爸爸我来代劳。

　　 ……

　　 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我们非常爱你。小时候的你，体弱多病，我抱着你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我们非常焦虑，每天都在心里祈祷。别的什么都不奢求，我们只希望你的一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们叫你"牛牛"，就是希望你像小牛一样强壮。

　　 后来你长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结实了，看着你在操场上跑跑跳跳，一点也不输给别的孩子，我们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