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讪讪地说，感觉自己怎么有点点头哈腰趋炎附势的意思。我心里的自尊在说：用得着这样吗，我又没做错事，干嘛摆出一副熊样呢！但是我脸上的谄笑更加明显了。

　　爸爸没怎么管我，眼睛在老鬼身上扫描。我这才发现，老鬼因为是北方人，相较之下更老气，而我爹从小养尊处优的，即使比老鬼大5岁，看上去倒像比老鬼要小。

　　我简直无法面对现实了，开始用幻想开始逃避：老鬼要是个娃娃脸多好啊，要是更矮小一点多好啊，要是皮肤再白嫩嫩一点多好啊，要是笑起来眼角没有皱纹多好啊。成熟、高大、黝黑，这都是我平时最欣赏他的东西，今天我统统的都想否定掉，只为老鬼看起来不要那么大。

　　"叫什么名字？"爸爸问。他的脸上风平浪静，我只能从他的话里揣摩情绪。爸爸的语气有问题吗？没问题吗？有问题吗？没问题吗？……我纠结得不得了。

　　"我叫***。"

　　"复姓？有意思。"咦，爸爸觉得有意思了？老鬼，你这复姓真tm给你长脸啊！哈哈！

　　"是是，比较少见。"

　　然后小冷场。

　　"那什么工作啊？"

　　"哦，我私营小企业主吧。"老鬼你还挺谦虚，你干吗不直接说经营一家健身场馆，听起来活泼又向上的，"私营小企业主"，弄不好我爸以为你练摊儿的！

　　"哦——"

　　又小冷场。

　　"你北方人吧？讲话字正腔圆的。"我爸也不容易，老要主动找话题。

　　"是，不过在南方呆的日子可比在北方久了。"

　　"哦，我其实祖籍也靠北的。"

　　"哦？哪里的？"听得出老鬼急切希望我爸报出个跟他家乡靠近的地名儿。

　　"山东。"

　　"哦。"老鬼失望透了，山东也叫靠北啊，那他的家乡就靠很北很北了。

　　第三次冷场。空气都可以凝固成水了都。

　　"孩子他妈马上要张罗午饭了。我们先看会儿电视吧。"爸爸捏着遥控器，用电视机救场了。

　　 我想象的最坏结果，是我爹拍桌子怒斥老鬼滚出家门。其实我爹脾气顶好，根本就没怎么凶过，哪里做得出这么穷凶极恶的事情。估计都是小时候看琼瑶阿姨的电视剧给闹的。而现在，我爸爸的情绪跟"灾区人民情绪"一样稳定，让我觉得一切都还不算太糟。

　　 老鬼不知怎么想的，好好的长沙发不坐，偏偏坐在塑料充气大沙发里，那沙发是我跟我爸的兵家必夺之地，因为陷在里面很容易就可以坐没坐相，非常写意。老鬼在充气沙发上正襟危坐，跟整个沙发的感觉很不搭调（也就是不和谐）。其实他整个人的气质跟沙发的气质就对不上号。

　　 看着老鬼以一种说不出的辛苦看着电视，我爱莫能助，坐在一边玩自闭，低着头玩手机游戏，第一关却总是过不去。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象如果老鬼年轻了十岁，事情会变得多简单。妈妈也许会说：老鬼，我们家就牛这一个儿子，今后就交给你了！爸爸也许会说：哟，你比牛还大十岁啊，简直是忘年交嘛，啊哈哈哈！

　　 结果老鬼比我大20岁。这时候反倒不能说我们是"忘年交"了，敏感话题，敏感话题。

　　 我还曾经让一个痴迷于星座的女同学给我卜卦。我说摩羯男跟水瓶座的男人可以相处融洽吗？她说你这属于同性恋范畴，跟男女的说法有差异的，她得回去翻翻书。我说不是爱情，是……是亲情方面，她说sorry我只研究爱情，其他的没兴趣。

　　 我把这件事概括为：佛曰不可说。

　　 开饭了。到时候不会是大家闷头各吃各的吧？那太可怕了！希望爸爸妈妈、尤其是爸爸，还有老鬼，你们的表现要踊跃再踊跃，你们每说一句话，我付给你们十块钱！——我今天脑子里怎么尽是些奇怪的想法，残念！

还好还好，交谈从饭局一开始就启动了。在妈妈色香味俱全的烹饪作品面前，每个人的心情似乎都更好了一些。老鬼也慢慢调整好了情绪，开始反客为主了。按照他后来的话说就是豁出去了，"多说几句和少说几句，反正都不会影响全局，该接纳我自然就接纳，不喜欢我那怎么说也不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