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不认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捧着他的脸，听他沉沉的鼻息，感觉一切都还是那么新鲜，仿佛我们昨天才刚刚认识。有趣的是，在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们却颇有一见如故之感，仿佛已经认识很久很久。

　　 第二天我可怜的爹感冒越发严重，响亮的喷嚏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他说他感觉自己病得很不体面，整个人就像一团鼻涕，黏糊糊的。（爸，你为什么偏要在饭桌上讲这个比喻呢？）老鬼在一边殷勤地不断给爸爸续热水，促他多喝些。他还向爸爸提出想学习法语的心愿。

　　 "哦？你有外语基础吗？会英语？"好为人师的鼻涕爸爸忽然精神起来。

　　 "不会，英文字母会，其他就都不会。"老鬼太谦虚，其实他还是会几个单词的，比如OK、windows、gym、gay……

　　 "那学起来就有点困难了。"

　　 "没事，你每次教我一些，给我布置一些任务，我回去慢慢练。"

　　 我从来不知道老鬼还有这个想法。我觉得老鬼的学习动机非常不纯。

　　 "其实牛牛最最基础的法语也懂，也可以教给你的。"爸爸，说"最基础"就行了，何必用"最最"？

　　 "我不会教人的。这种光荣艰巨的任务，还是得您来！"我说。

　　 爸爸的病情似乎好了大半，他在书房里搜出一套法语音标教材来送给老鬼，让老鬼从音标学起。我对老鬼是否能啃得下这跟硬骨头持悲观态度。

　　 准备午饭的时候，老鬼又说向妈妈讨教厨艺经验，主动请缨要帮着我妈妈打下手。我吓得脸都白了，说妈妈你千万被让他掌勺，让老鬼帮着洗洗菜就好了。

　　 等到菜都上了桌，我遍尝一遍，这才放心：都还是妈妈的味道，老鬼的破坏力尚未达到可以尝出来的地步。妈妈象征性地表扬了一下老鬼的刀工，老鬼很得意地在饭桌下踢了我一脚。

　　 向爸爸讨教法语，向妈妈讨教厨艺，老鬼你的城府果然很深哪！

是不是肌肉男也喜欢肌肉男？反正老鬼喜欢肌肉男。

　　 我自认为自己好歹算结实，初遇老鬼的时候，他夸我这夸我那，却把我的身材贬得一文不值，摸到胸口的时候叹口气：胸肌再大块点就好了！摸到大腿的时候又叹口气：大腿围度再粗点就好了！

　　 我纵是喜欢肌肉男，但也没有老鬼这般的肌肉崇拜，我没好气地说：你从自己的健身房里勾引几个大胸男就行了，找我干嘛！

　　 老鬼说不行，我要把你培训成肌肉男，这样你可以更加自信。我说我已经够自信的了，现在的样子也不至于让我自卑。老鬼当没听到似的说我们明天就开始。

　　 健身是一件有点无聊的事情，如果不是老鬼在身边督促，我一个人还真坚持不下来。老鬼总是送我大盒的牛奶和大包的牛肉，让我把牛奶当水喝，把牛肉当零食吃，叮嘱我平时学校食堂里多摄入碳水化合物啦多摄入植物纤维啦。过了两个月，成果初显。

　　 这时候，老鬼就露出欣喜的神色，摸摸这里，按按那里，嘴里说再膨胀一点就好了。

　　 老鬼定期给我拍一张照，这些照片连在一起，清晰反映了我身材的变化。看了这些照片，再加上老鬼不断的赞叹和鼓励，我也越来越有成就感，越来越愿意锻炼了，每次想到老鬼的啧啧称赞，我就可以毅然决然把自己折腾到极限——我简直是在老鬼的期望中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问：你自己肌肉兮兮的，为什么要求别人也肌肉兮兮？

　　 他说：你自己男的，为什么也喜欢男的？

我和老鬼最激烈的一次冲突，是他在我面前把手机摔成了两半。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女死党西西打来电话。

　　 西西是个男人婆，有点像S.H.E的Ella，女中音还带点公鸭嗓，大大咧咧的很可爱。

　　 跟女孩子打电话，又谈论着她们的体己话，我的态度自然而然地就变得亲昵起来，却丝毫没有考虑为什么对面老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西西是个大嗓门，老鬼那边估计都能听到个大概；西西又是个大话唠，我和她聊了很久她也丝毫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终于，老鬼夺过了我的手机："喂，你是谁啊？"

　　 西西知道我有男朋友，却不知道就是这个声音："你管我是谁！"

　　 "你跟蜗牛是什么关系啊！"